小寡妇京城寻夫记 第6节

    贴身侍女连滚带爬冲进屋内,浑身颤抖哭喊道:“姑娘,姑娘用床帐...绞了脖子,已经去了。”
    侧夫人眼底一黑,“快!快去叫府医”,她摇晃着身子,顷刻间便要摔掉,周围侍女赶忙上前搀扶。
    她快步奔向厢房,绣花鞋掉了也顾不得穿,喘着气跑至门口,看着眼前的一幕,双腿酸软瞬间瘫倒在地。
    鹅黄色床帐高悬在房梁上,粉红色软缎绣花鞋在空中晃来晃去,碎玉珠钗歪插在地毯上。
    “快,快唤人把姑娘弄下来。”
    侧夫人颤抖着身子,看着这个从小陪着她的侄女就这般绞了脖子,眼泪顺着鬓角不停的流淌。
    明明昨夜还在规划着未来,还要想法子留在侯府,怎么突然就自缢了。
    倏然,侧夫人却看到了沈箬菡的手中似是攥着一条黑布带,她的手背又有几道划伤。
    沈箬菡骨气里从不服输,根本不会自尽,这俨然便是谋杀。
    在她的园子中,悄无声息地被杀死,还营造出自缢的假象,周围侍女也没有听到任何怪异的声音。
    侧夫人越想心脏跳得越快。
    她忽然猛烈痉挛,惨白肤色瞬间透出青灰丝气,眼睛死死地盯着沈若涵的躯干。
    错了,都错了。
    沈若涵,世子,秘密,王暖儿。
    下一个悄无声息死的就是她。
    侧夫人也顾不得衣衫不整,顶着炙热的日头,拎着裙摆赤着脚奔跑在肮脏地砖上。
    昏暗的佛堂中静得吓人,只有几盏长明灯点亮着,烛影在侯夫人的脸上跳动着,忽明忽暗中,许是慈悲,也许是恶魔。
    “求...求姐姐救救我,沈箬菡她...”
    侯夫人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侧夫人的话,“噤声,莫要喧哗。”
    侯夫人许久没有说话,侧夫人浑身冷汗直出,害怕惊惧的泪水淌满了整张脸颊,她颤抖着跪在蒲团上,似是下一刻就要昏厥。
    倏然,她的头被人轻轻抚摸,她仰头望去,却看到了侯夫人慈悲的嗓音说出了令人惊惧的话语。
    “你看,人知道太多秘密就会死。”
    “妹妹,你明白吗?”
    侧夫人望向侯夫人的瞬间,仿若看到了她身后的恶魔,她瞬间胆寒,四肢伏倒在地,颤抖着哭道:“不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    “回去吧,日后我们还要相依为命。”
    侯夫人淡然道。
    相依为命?
    侧夫人浑身颤抖,看着侯夫人的背影,她忽然知晓了这件事已然不是侯夫人能控制的。
    她四肢伏倒在地,朝着佛像重重磕了三个头,浑身颤抖失魂落魄离开了佛堂。
    侯夫人仰头对着神佛,淡淡道:“这侯府的所有人,除了是疯子,便是死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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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从那日后,云挽听说沈姑娘因病身亡,侧夫人哀思难解也闭门不出。
    而她依旧被安置在客房中,没有人来告诉她该做什么。
    盛夏的燥热使得云挽食难咽、寝难安,心中的愁丝折腾着她消瘦了许多。
    突然,稚嫩的呼叫声打破了空气的沉闷。
    “啊--啊--”
    云挽快速地披上衣裳走到了小宝的摇篮前,他一双圆溜溜大眼睛不知在望什么。
    听到她的声音后,小宝的眼睛眯着笑了起来,粉嫩如藕节的手臂伸开要抱抱。
    云挽轻刮小宝的鼻子,抱着他怨道:“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。”
    她的胸前衣襟被轻轻扯动,小宝吧唧着粉嘟嘟的小嘴,云挽低头贴在小宝的脸颊上,小声问道:“崽崽饿了吗?”
    她倚靠在床边,衣襟半解,小宝仿若小奶狗一般嗅着甜味含住了自己的口粮。
    圆圆拎着食盒进来看到这幕,夏日的燥热也缓解了许久。
    看着云挽把孩子再次哄睡后,她从食盒中取出一盘酥香胡饼,“这几日见你用膳不香,我今日一听着厨娘做了胡饼,便赶忙去取了几个。”
    “大抵没有西北的正宗,但应该也不差。”
    云挽的喉咙仿若被堵住,她拿起胡饼,充盈着泪水的眼眶微微扬起,“谢谢你。”
    圆圆是侯夫人派来照看云挽的,她也是府中为数不多知晓秘密的人。
    自赏荷宴那日后,圆圆深知云挽心中苦楚,情绪低沉落寞,却从未在人前落过一滴泪。
    此刻,云挽积压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。
    圆圆连忙坐至她身侧,轻抚她颤抖的肩头,安慰道:“若心里实在难受,可以给我讲一讲你夫君的事情吗?”
    云挽咬下胡饼,思绪飘回了那个黄沙漫天的秋天。
    第6章
    两年前。
    西北的风沙刮得很大,天空阴沉似是要下雨,耕地中的村民早早回了家。
    云挽却面露急色,挎着菜篮子着急地走向村外。
    坐在村口偷闲的老妇们,看着云挽匆匆而过,如平常一般面露讥讽,嘲弄道:“俺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妖精,也不知道每天是在勾引谁?”
    “俺婆婆说,她眉心那颗红痣可是山神的诅咒,搞不好要克爹娘...秀儿估计就是被她....”
    老妇们还没说完,已经走过去的云挽突然站定在她们面前。
    她抬起手中的木杖指着她们,愤怒说道:“你们小心烂了舌头。”
    说罢,云挽便又带起斗笠匆匆离开。
    而那位说云挽克父母的老妇,吸了口烟枪,“奇了怪,这个小妖精以前可从来不回嘴。”
    云挽以前从不回嘴是因为她从来不在乎。
    她的爹爹云存义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猎户,年纪轻轻继承了祖宗的青石大院,家境也比种地的庄稼人好上许多。
    但幸福的日子还没过多久,云挽三岁的时候,妻子却撒手人寰。
    云存义一个粗人精心照顾着小女娃,舍不得让她干农活,每日只让她在家中念字煮饭绣花。
    随着云挽逐渐长大而愈发貌美,众人才知晓老云家出了个小凤凰。
    貌美在底层本就是灾难,村中的老光棍们觊觎着这个小珍宝,流言蜚语便是从那时传出来的。
    云挽却从不害怕。
    因为她的爹爹是强壮的猎人,是打豹子的大英雄,他会打退所有的坏人。
    但突然有一天,他毫无征兆晕倒了,就像一座大山轰然倒塌。
    那时,云挽害怕得赶忙去唤郎中,但郎中赶来只是摇了摇头。
    “我爹爹从未生过病,你怎么就摇头了”,云挽难以置信,她跪在郎中面前,流着泪说道:“求求你,救救我爹爹。”
    “脑病太重,最多还能清醒几日,救不回来了,最多再开几副药,让他能减缓痛苦。”
    云挽仿若被雷劈了一般,她浑身瘫软坐在地上,眼泪止不住的流,悲伤得一直颤抖。
    “丫头,还用开药吗?”
    郎中担忧地看着云挽的状态,他对这户人家早有耳闻,穷乡僻壤却养出个金贵的小丫头,看她的样子估计吓坏了,也不知道该干什么。
    他正欲教导,云挽擦干泪水,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包塞到他的手中:“要开药要开药,这是诊费和药钱,我爹爹病倒这事,还麻烦郎中不要外传,药送来的时候也莫要声张,麻烦了。”
    郎中有些惊讶,他以为云猎户的女儿不食五谷仿若仙女,此刻看着她泪痕未干,却有几分顽强,所谓传言大抵是假的。
    云挽送走郎中,关上家中大门的那一刻彻底瘫软。
    她的灵魂仿若被抽离,空洞的眼神直愣愣盯着前方,浑身冰冷麻木,胸口疼痛难忍。
    随着咚的一声,她重重跪在地上,捂着脸痛哭起来。
    她难以接受正直壮年的爹爹突然就要离开人世,昨日他还打回了几只兔子,说要把皮毛留着给她日后当嫁妆。
    今天一早,爹爹揣着她做好的胡饼,笑着挥手告别,怎么就一瞬,就要天人相隔。
    他们父女相依为命十余年,现在他却要离她而去。
    若是爹爹去世,她在石头村也活不下去。
    这座老宅早就被叔叔觊觎许久,她也会被族人随便指给一户老光棍。
    在爹爹清醒之前,她不能让他生病的消息传出去,不然会有贪婪的族人上门。
    云挽流着泪水,撑着墙踉跄站起来,虚浮地走进爹爹的房间。
    她还不能倒下,爹爹还要她的照顾。
    过了几日,云存义终于醒了,但身体虚弱,只能勉强说话。
    “闺...女...拿上钱...不用管爹...赶快走...快离开。”
    虚弱的云存义感觉到生命在逐渐流逝,他父母早亡,妻子早逝,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女儿。
    没有了他的庇佑,云挽会被生吞活剥了。
    “爹,你别说这些话了,你先吃些东西,郎中说你会好的。”
    云挽含着泪水,举着一勺温热的疙瘩汤说道。
    云存义紧闭双唇,使出全身地力气推着云挽道:“你...不走,爹...不...放心你,我...我不吃。”
    云挽的泪水喷涌而出,她哭狠咬破了嘴角,正欲说些什么,却看到了云存义又昏了过去。
    那一夜,云挽从仓房的废弃炕洞中,掏出云存义攒了一辈子的积蓄。